最近几年来金融发生的变化是前所未有的，是机制性、战斗性的，也是全局互动的。今年是“十三五”开局之年， 按照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金融的部署， 只有清楚地了解这种变化，才能更好地思考“十三五”金融改革、创新与发展。

金融市场主体格局的变化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对金融的开放，包括了对内、对外的开放和对民营资本的开放，在开放的过程中注重的不仅是对市场的开放，而更多的是开放的原则，即对内侧和外侧、对民营资本和国有资本一视同仁的基本原则。这种原则在金融领域的突破是有非凡意义的，因为传统观念认为金融是国家的命脉，民营资本的进入会搅局，但是现在看来，民营资本必须受到和国有资本、外资等一样的待遇。市场主体格局变化最突出的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 互联网金融的异军突起，从众筹开始到第三方支付、P2P、蚂蚁金服等，互联网金融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第二，民营银行的出现，目前已有五家正式开业，它们的发展给大家带来了许多的期待；第三，小微金融正逐步蚕食固有的金融领域，小微金融包括村镇银行、小额贷款公司以及数不清的金融服务机构，例如新的征信机构。所以，在市场主体中我们看到了许多新的身影，听到了许多新的故事， 也看到了不同的生命演绎，有的勃勃生机，有的昙花一现， 有的四处缥缈，有的命运可悲。

这些金融主体的变化告诉我们：第一，各方要重视金融在市场资源配置中的引领作用；第二，市场开放后，传统金融服务不到的地方，会有新的金融机构进入，金融服务也会很快跟上，市场的吸引力毋庸置疑；第三，对开发性金融机构而言，开发性金融服务仅仅考虑赚钱是不够的，还需要承担政策风险，承担风险引发的后果；第四，金融领域各行业必须要有管理的规则、制度和法律，不遵守或破坏将难逃失败的命运和必然的惩罚；第五，当市场主体呈现多样化发展的时候，竞争就会使金融消费者获益；第六，在新兴金融机构竞争积累期，管理当局应冷静地观察、强化监管，市场主体要理智、切勿盲目，投资者要理性、不能盲从， 不能只看到高收益，不考虑风险；第七，市场开放不只是进入还有退出， 不适宜地乱来、冲动或是短期作案后的抽身都会被监察到，会被市场清退， 被管理者清退，被投资者清退。存款保险机制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投资者会清退不合格的存款金融机构，当某家金融机构的信誉不够的时，投资者就会把存款转移，投资者退出了， 这个机构也就必须退出，这就是市场的作用。

人民币的国际化

人民银行从2009 年开始推行贸易项下的人民币结算，人民币国际化到现在已经走得很远。从贸易结算到跨境投资，从成为其他国家的储备货币到成为SDR 国际储备货币，人民币仅仅用了七年时间就走向了世界。至2016 年3 月底，人民银行已与33 个国家和地区的货币当局签署了双边本币互换协议，总规模达到了3.3 万亿元，已经在20 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人民币清算安排，这种清算安排是十分必要的，是人民币在全球流通的必须环节。仅2016 年1 月和2 月，14 家境外清算行人民币清算量累计达到了48.36 万亿元，银行同业清算达42.4 万亿元。至2015 年底， 境外机构和个人持有的境内人民币金融资产合计为30709 亿元，其中境外主体持有股票为4928 亿元，债券为6638 亿元，贷款为7674 亿元，存款为11769 亿元，这是海外人民币资产的结构。其中，香港人民币市场是最大的，在2014 年12 月底的时候，香港人民币存款即突破了一万亿元。

人民币走向海外有着曲折的历程。首先是香港，香港回归之后，对于人民币的态度从不接受到接受再到积极持有。2000 年之后， 香港开始接受人民币，也存进了一部分人民币，人民银行设计了香港人民币回流机制，即香港人将人民币存入香港的银行，香港的银行将人民币存入中银香港，中银香港的人民币则存入到人民银行（深圳），这样人民币通过存款的方式实现回流。2005 年香港人民币存款只有20 亿元，但是2005 年7 月人民币开始升值之后，香港人对人民币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后来对香港人兑换人民币的限定也逐步放开，最后香港人一人一天能兑换20000 元人民币。2007 年国家开发银行开始到香港发债，香港人民币存款从200 多亿元增长到2014 年的10030 多亿元，这体现出香港对市场的反应非常之快，因为香港长期浸润在市场的环境中，对于变化的接受程度较高。国家经济的持续稳定和强大是货币的基础，我们之所以能接受美元也是因为美国经济的强大，人民币亦是如此。其次，人民币加入SDR 是国际货币体系多元化的必然，更大的背景是经济的全球化和中国经济与世界经济的深入融合。第三，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货币，在经济发展中的金砖五国（巴西、南非、印度、俄罗斯、中国）中， 现在来看其他几国的货币已出现颓势。第四，成为国际货币不仅是荣耀， 更是责任和压力，需要保持人民币持续稳定。第五，货币当局和业界不仅要关注国内更要关注国际，不仅要关注重大事件更要注意到压垮货币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主要国家的经济政策、货币政策的变化学习必不可少，中国要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国际大国，需要与国际交流。第六，有了海外的人民币就有了人民币市场，就有了海外的人民币头寸，就有离岸市场的利率、汇率，就有近期和远期的价差。我们对于离岸市场的关注度还不够，2016 年1 月，离岸人民币汇率大跌，影响了在岸人民币，离岸市场人民币汇率一周内下跌了1.47，在岸人民币下跌了1.74。从资金拆借市场的利率来看， 7 天、1 个月的拆借利率低于在岸市场汇率，6 个月、1 年的则高于在岸市场汇率。3 月31 日时，离岸的隔夜拆借利率竟然出现了负数。去年年底到今年离岸利率大降500 点，所以我们应该通过关注离岸利率去关注离岸和在岸的相互影响。

人民币价格的变化

人民币价格有两个方面，对内是利率，对外是汇率。利率和汇率的改革目标都是市场化，利率市场化已初步实现，汇率的市场化还在路上。

利率方面，人民银行自2013 年7 月20 日起全面放开贷款利率管制， 同年10 月，上海同业拆借市场正式对外发布贷款基础利率报价。存款利率是从放开小额的外地存款利率开始，人民币存款利率的上浮幅度从1.2 倍到1.3 倍再到1.5 倍，2015 年10 月24 日央行宣布取消金融机构存款利率上限，实现了存款利率的市场化，大额存单市场的放开也是利率市场化的一部分。

汇率方面，计划经济时代汇率的最高决策者是中央政治局常委，1986 年8 月，人民币从2.8 贬到了3.7,1989 年从3.7 贬到了5.4,1990 年从5.4 贬到了5.7，1994 年取消了双重汇率制度，实现了人民币官方汇率和市场汇率的并轨。2005 年7 月人民币汇率再次改革，人民币一次升值了2.2，当时允许人民币汇率浮动每天不超过1‰，2007 年5 月从1‰扩大到了5‰， 2010 年扩大到了1%，2014 年扩大到了2%，2015 年8 月央行宣布进一步完善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报价。这样的放开使人民币汇率的波动更加市场化，人民币市场汇率的预期都能够从报价中体现出来，人民币从过去几乎是单向的升值预期显现了预判升值和贬值。对于人民币汇率的报价，允许境外央行类金融机构参与上海外汇市场的交易，把境内境外市场对人民币的看法联通起来。市场主体越多，价格差异越大，才能准确地反映各方面对市场的看法。

人民币价格的变化说明了什么？ 第一，作为生产要素，资金价格的放开才可以真正引领市场资源的配置； 第二，要求金融业自主经营，但是要有自己的定价，无论是资金的价格还是服务的价格，无论是附带产品还是资产类产品，没有自主定价，自主经营仅仅只是实现了一部分；第三，对于市场经营主体而言，对管理能力、经营能力、市场分析能力、决策能力、预判能力的考验才真正开始；第四， 自我定价之后如果经营亏损就再也无法找到借口；第五，价格放开是打破了金融经营的垄断，企业投资者、存款人有定价参与的潜力；第六，在资金价格管制的时候想要赚钱唯一的办法是扩大规模，而现在单靠规模不可行，产品的基线、结构、议价、成本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第七，市场化的自定价格更灵敏、更准确地反映了经济的走势，也反映了企业家对未来的考虑以及投资人的态度，这样使货币当局的决策更符合预期，但对货币当局来说引导预期的任务则更重了； 第八，取消了管制，放开了枷锁才能真正地建立机制，否则机制的建立无从谈起；第九，价格的波动是市场正常的反映。

金融市场的变化

金融市场的变化经历了一个渐进的过程。2013 年，人民银行允许境外合格机构投资者投资境内银行间债券市场；2014 年，允许境外机构在境内发行人民币债务性融资工具；2014 年11 月，沪港通正式开通；2015 年5 月， 取消银行间债券市场债券交易流通审批；2015 年6 月，允许境外人民币业务清算行及参加行进行银行间市场债券回购交易，允许私募基金进入银行间债券市场；2015 年7 月，简化境外央行或货币当局、国际金融组织和主权财富基金运用人民币投资银行间市场流程，取消了额度限制； 2015 年9 月，批准汇丰银行、中银香港2 家离岸商业银行在银行间市场发行债券， 允许境外央行类机构直接进入中国银行间外汇市场，开展即期、远期、掉期和期权等外汇交易；2015 年10 月， 对开展代客远期售汇的机构收取外汇风险准备金，对于跨国集团、跨境人民币资金池、资金池的建立进行管理。

金融市场的开放说明了几点：第一，人民币正逐步有序地流出与流入， 流入的渠道不仅仅是贸易和投资，还有许多金融市场工具供境外的人民币选择，说明人民币的可兑换逐步扩大； 第二，境内外的金融市场人民币也在逐渐地流通；第三，市场交易主体增加了对市场流通定价、风险分散、交易的活跃度；第四，人民币和其他货币的互换、投资者在境内外市场的选择、投资者对不同金融工具的选择考验了人民币的稳定、金融产品的信用、监管水平和调控能力；第五，市场连接了多样化产品，投资者在不同的市场可以选择，可以扭转，风险的关联度增加，风险的传染扩大；第六，必然的国际收支、跨境资本流动的监测与预警对于金融安全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对于热点问题要时刻保持警惕。

人民币调控手段的变化

面对人民币价格市场化改革和金融市场的主体新格局，央行在调控手段上有很大的变化，特别是短期流动性融资工具的创造，如常备借贷便利。人民银行分支行都可以运用这个工具给所辖的当地中小金融机构提供短期的再贷款，缓解他们一时的困境，解决中小金融机构中期流动性遇到的困难。对借人民银行钱的商业银行提供合格的质押，持有的国债、金融债、商业票股、信贷资产都可以作为质押， 央行不再仅仅提供信用贷款。央行这些举措说明了：第一，利率市场化之后，利率的调控不再是行政手段而是市场化的手段；第二，利率市场化的建设离不开利率走廊的建设，利率走廊的一端是利率的高限，另一端是利率的低限，我们期待将来央行的基准利率会成为市场利率的基石。

央行货币政策引导的变化

作为管理部门不仅要调控当前的人民币市场，还要管理引导预期，用在岸市场影响离岸市场，毕竟在岸市场的规模更大。在引导预期和影响离岸市场方面有待国内市场的完善，有待一个反应灵敏、理解准确、付诸行动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作为金融机构的决策者要从单纯获得的政策信息转为对政策、市场两方面信息的感悟作为决策的出发点，需要对变化的市场做出实时的决策。过去依赖于政策， 现在则更多地看市场，政策的变化是根据市场的变化而做出的，我们不应该本末倒置，只有当决策变化先于政策之前才有可能成功。作为投资者需要有独立的思考，不盲目追求高收益而利令智昏，理性地投资，市场才会平静。所以面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须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 需要我们的成长和成熟。面对金融市场的开放、国内国际市场的联通、市场的多元化，我们的目光要从“欲穷千里目”变成“必穷千里目”。面对变化，我们较量的舞台已经搬到了世界，根本是转变过去长期形成的固化的观念。

（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